张奶奶亲情随笔内容

|侯三虎2

  今天偶然间看到一篇关于老年人生活的文章,文章中的主人公都是80岁左右患病的老奶奶,有患老年痴呆的,有患癌症的等等。这些老奶奶当中极少有悲观厌世的人,大部分都是快乐的生活着,快乐的期盼着。

  看着书中的老奶奶,不由的让我想起儿时隔壁张家的张奶奶。

  想想张奶奶已经离世有快30年了吧,但是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思绪回到儿时,那时候我家在农村,隔壁住着张叔叔一家。

  那时候我也是调皮,每次新换的衣服不出一天肯定被我弄脏,弄脏衣服肯定就得妈妈去洗,因为这个原因可没少挨母亲的揍。当然,挨揍的原因五花八门,弄脏衣服只是其中的因素之一。

  有一天,我又一次弄脏了衣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了家,回到家后看到妈妈和一位老奶奶在一起聊天。老奶奶花白的头发上箍了一个棕色的发卡,上身穿着上好绸缎做的棕色上衣,上衣熨的平整有型,黑色的老年裤,脚穿一双黑色老布鞋,穿着打扮利落有致。

  妈妈见到我又弄脏了衣服,立马沉下脸来,狠狠的瞪着我。看来今天的这顿打是免不了了。想到每次妈妈揍我的情形,我吓哭了。

  老奶奶一看到我哭了就赶紧过来,慢慢蹲下身子,摸着我的小脸蛋说:没事,男孩子嘛,调皮点好,不哭了,奶奶给你吃个枣。说着奶奶慢慢的从她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两颗大红枣,酱紫红色的那种。我慢慢接过奶奶给的红枣,怯怯的看着妈妈。妈妈说:还不快叫奶奶!我识时务的怯怯的叫了一声:奶奶。听到我的称呼,张奶奶笑了,一笑起来嘴角很弯,上下几颗稀稀拉拉的牙从她红润的嘴唇边上漏了出来。奶奶摸着我的头说:乖孩子,吃吧,以后想吃枣就去找奶奶。

  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张奶奶是我隔壁张叔叔的姑妈,从小是兰州大户人家的一位小姐,后来家中发生了变故,无儿无女,老伴去世了后就来投奔张叔叔了。

  张阿姨不喜欢这个不速之客,经常给张叔叔抱怨,让张叔叔想办法把奶奶弄走。张叔叔性格内向,家里基本上都是他媳妇做主。可能怕邻居们说他们不孝敬老人的缘故吧,张叔叔终究没有赶走张奶奶,张奶奶也一直没有离开张家。但是张阿姨时不时的给她脸色看,比如嫌她和面不够劲道啦,没有及时做饭啦等等。

  张奶奶就喜欢来我家,和我妈关系处的就和知己似的。有时候妈妈做了饭偷偷让我去叫张奶奶一起吃,为什么偷偷叫呢,因为怕被张叔叔和张婶婶知道会数落她。

  正是因为妈妈心疼张奶奶,张奶奶也时不时的来我家串门,有时候偷偷把张叔叔家的黄瓜啊、西红柿、甜瓜啊等给我家送过来一些。

  一次,因为张奶奶又因为晚做饭了几分钟,张阿姨对张奶奶那叫一个骂啊,什么难听骂什么。张奶奶没怎么反驳,只是一直陪着笑脸,任由他们数落。

  那时候,爸爸经常在外面跑运输,一出去就是好几天,妈妈一个女人带着我和妹妹。张奶奶时不时的到我家和妈妈唠嗑。

  也许那时候农村很多上了年龄的老人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张奶奶也不例外。我和妹妹一起遇到张奶奶,张奶奶总是变戏法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个大红枣,但是永远是把最大的那几颗给我,小的给妹妹,更有几次甚至只给我而没有给小妹。张奶奶还振振有词说:男娃吃了有用,一个女娃吃了有啥用?就因为张奶奶心疼我,我在妹妹面前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也没少因为这个事取笑妹妹。所以,张奶奶在妹妹心目中一直有不好的印象。

  我可能生下来就营养不良,再加上那时候家庭条件不好,患上一感冒就发烧,一发烧就翻白眼憋过去的毛病。

  有一次,我的病又犯了。正巧,家里没人,妈妈到隔壁的李叔叔家借东西。巧的是张奶奶到我家串门,我犯病被张奶奶发现了,张奶奶赶紧用手指掐我人中。后来也是听妈妈讲的,辛亏我发病的时候张奶奶及时发现并第一时间掐我人中,否则我很有可能就会因为憋气把自己憋死。

  大约过了一年多吧,有一天听妈妈说张奶奶因为下雨天在张叔叔家的院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也不知道是因为摔了这一跤,还是因为确实奶奶年龄大了,身体不行了,从那以后奶奶来我家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直到后来都没有到我家串门。有一天,我实在是想吃奶奶的大枣了,就想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偷偷进了院子,正好张叔叔一家人都下地干活了。我蹑手蹑脚的溜到窗户边,偷偷往屋里瞅,看到张奶奶在堂屋的床上躺着呢。可能听到有人,奶奶问了一声谁啊?我说:奶奶,是我。张奶奶说虎子你快进来。我第一次进张叔叔家的屋子,因为之前碍于两家的关系不好,我都不敢过去。

  我脚一踏进奶奶房间,瞬间一股刺鼻的霉味迎面扑来。当时就觉得奶奶怎么住这个难闻的屋子,当时也因为年龄小不懂事,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奶奶生病起不来了,屋里放的馒头什么的都馊了。奶奶见我进来了,慢慢移动着身子靠在了炕头的墙上勉强坐了起来,再看奶奶,脸色惨白,头发披散着,两个脚肿的和小馒头似的。看到奶奶和我之前见过的奶奶简直判若两人,我吓哭了。奶奶笑呵呵的说:虎子不怕,奶奶没事。听到奶奶说没事,我才止住了眼泪,还好奇的拿小指头轻轻按了一下奶奶的左脚,按下去一个又一个坑,这些小坑许久没有回弹。奶奶也不生气,有气无力笑呵呵的对我说:虎子,帮奶奶把桌上的发卡拿过来。我看到奶奶的发卡就放在离她10米多远的桌上,我赶紧过去把发卡拿给奶奶。奶奶接过发卡,用发卡梳了梳头发就把发卡带上了。

  奶奶说:虎子,你妈妈还好吧?最近没惹你妈妈生气吧?我使劲的摇头,奶奶说:虎子真乖,我就真的虎子是个乖孩子啊。说着就变戏法似的从她枕头旁边的衣服口袋里慢慢摸索出两个大红枣,依旧是紫红色的那种。颤抖着递给我说:来,虎子,快吃吧。

  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记忆也是支离破碎,只记得奶奶当时看我的眼神是是那么的不舍,眼中噙满了泪水。谁知那一面竟然是我和奶奶的最后一面。

  得知奶奶快不行了还是听妈妈和爸爸说的,依稀记得妈妈给爸爸说张奶奶已经快不行了,那天晚上妈妈哭了,我那时还不知道啥叫快不行了。因为我年龄小对人去世也没啥概念,只觉得妈妈口中说快不行了是不是就是年龄大了,走路不行了。我心想:等过几天奶奶病好了不就能行了嘛,根本没想到妈妈所谓的不行就是快要去世了。

  现在觉得张奶奶那时怪可怜的,人都那样了,张叔叔一家也不把老人送医院,让张奶奶一个人在家躺着,他们照样下地干活,也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照顾临终前的奶奶。

  一天,突然听到隔壁的张叔叔家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又听到了凿子凿木头的声音。出于好奇,我翻身爬上墙头望去,只见张叔叔家院里放着一口白喳喳的大棺材,有木匠正在拿工具在棺材上凿呢,凿了一会又拿红油漆给白棺材上色。

  棺材我见过,因为见过队里有老人去世,去世后就装在棺材里,然后大人就抬着去坟地埋了。张叔叔家做棺材我还是很好奇,赶紧翻下墙头把看到棺材的事给妈妈叙述了一遍。妈妈听到我说完后,愣了有10秒钟没说话,然后眼泪就出来了,之后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嘴里喃喃的说:唉,估计是你奶奶快到时间了。

  我不明白快到时间是啥意思,就问妈妈。妈妈望着我,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

  张叔叔家做完棺材第三天,我还睡着觉就被来人的脚步声吵醒了。慢慢从炕上翻起来爬到窗户上向外望去,只见来人是张叔叔,张叔叔今天带着白布的帽子,穿着一件白布做的褂子,腰里系着麻绳。这装束我见过,只有家里有人去世才有人穿。后来才知道那是孝衣。

  按照习俗,家里有老人去世,家里的当家人都会穿着孝衣挨家挨户磕头请人帮忙。张叔叔也不例外,见到爸爸和妈妈也跪倒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和爸妈说着什么,只见妈妈听完后右手捂着嘴轻轻的哭泣着。

  我出门后看到小伙伴们都往张叔叔家跑,我也就过去凑热闹。

  那时候年龄小,对农村丧事礼仪也没啥概念,就是觉得挺热闹。一是觉得人多,因为好多人都要来帮忙,再加上丧事主家的亲戚好友什么的,固然是人头攒动;二是要请道士念经,少不了请唢呐手吹奏和锣鼓手敲打,一般这些都是有各自的团队,他们分工明确,哪些人负责念经,哪些人负责吹奏唢呐,哪些人负责敲打锣鼓。我们那时候的唢呐和锣鼓敲打都是哀乐为主,不像现在有些地方有吹奏和敲打欢快曲目的习俗。

  说实话,张奶奶去世我黯然难过了一段时间。因为我从一个小伙伴的嘴里知道人死就真的死了,以后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再也看不到了。因为我再也见不到张奶奶了,自然也吃不到她给我酱紫红色的大枣了,因为这种大枣只有张奶奶才有。

  张奶奶就这么去世了,张叔叔在张奶奶的葬礼上也终于大气了一回,葬礼应该有的全部准备到位,鼓乐念经样样不缺。现在想想估计那时候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他们虐待老人,老人临终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吧。或者担心张奶奶的鬼魂以后过来找他们理论,毕竟人在世时没有给予好的照顾。

  由于张奶奶是外省人,根据我们当地的风俗,不是本地人就不能立即下葬。程序是先挖一个坟坑,待棺材放入后在坟坑上临时搭建一个长方体的小房子,小房子没有门窗,大约一年以后才能下葬起坟头。

  别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大约张奶奶去世快满一年的时候,有一天小房子突然自己塌了,索性塌下来的土块就变成了坟头。第二年隔壁的张叔叔就搬家了,搬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时的小毛孩如今已步入中年,听父亲说村里前段时间要求把所有的坟都要迁往县城的公墓。我问起张奶奶的坟,爸爸说张奶奶的坟早就不知啥时候已经变为平地,具体是坟搬迁了,还是多年没人管自动风化移平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为什么,到现在我的脑海里依然留存张奶奶的音容笑貌,花白的头发上箍了一只棕色的发卡,穿着打扮利落有致。一笑起来嘴角很弯,上下几颗稀稀拉拉的几颗门牙从她红润的嘴唇边露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吃过无数枣,也就怪了,依然感觉这些红枣远没有那时候张奶奶给的红枣好吃,紫红紫红的,甜中透着清香,香中裹着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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