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

|愤世嫉俗2

  原来我在农村住,为了孩子上学,不得不来到城里,在孩子的学校附近一户农家租了两间堂屋。孩子、侄子、外甥在一个学校里,为了方便,都在我家吃。这样,我、爱人、妹妹轮流着给孩子们做饭。

  房东是两位八十多岁的夫妇,爱在门口坐着玩。他家离学校近,院子里放着学生的车子,有事的学生早走,不放学就有推车子走的。在他家租房的有五家,东面两家的房租给老头,西面三家的房租给后面相邻的他家儿媳妇。我们几家的电费由他儿子看表收。我觉着他是房东,每次见到他,我都热情地招呼他,并给他敬烟。他儿子像冷血动物似的,再怎么热情,也唤不起他的激情,依然冷冰冰的,像该他账没还似的。算电费一分不少,收钱,差一毛也等着要。老夫妇就不同了,招呼他们,还算有笑脸,也能正常说话。

  三个孩子上学辛苦,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们不管谁做饭,或割点肉、或买个鸡、鱼什么的,看老夫妇年龄大,每次做好,都盛一碗给他们送去。晚饭后,我和老头在院子里拉呱,聊起了兴致,老头拉起了他以往的事,说他年轻时,在一个厂子里上班,因看不惯当官的欺负人,和当官的吵了一架,扛着行李回了家。又说到他下地干活,捡了一袋钱,怕人家着急,等着来人寻找。他看到来人推着车子急急慌慌、满头大汗,往地下东张西望。等来人到了跟前,一攀谈,知道他是一个厂子的会计,刚取了钱,回去发工资。因路疙瘩,顿开了绳子。走了一段路,感到不对头,下来车子一看,没有了钱袋子,吓得头都大了,这才着急忙慌地回头找。老头问他什么样的袋子,见他说得和车子上的一样。老头从地排车上的布袋下取出,让他看,他一看,惊喜地说,就是就是。看了看袋口丝毫没动,忙不迭地千恩万谢,感激的话说不尽。从这两件事里,我看出了老头的正直,心里油然而生敬意,对他也更加尊重了。

  过了两年多,老妈妈病了,老头和儿子一块招呼老妈妈去县医院看病,在医院输了一上午的针。中午回到家,安顿好老妈妈,老头的儿子回去他家。隔着后窗户,我听到他媳妇恶声问他,你咋去了?他说,给咱娘看病去了。媳妇说,去一晌啊?他说,啊!媳妇突然破口大骂,他妈的比,您娘光将你了,没将您姐姐,您娘有病,您姐姐不来,那显得比将的你孝顺?媳妇一骂,男人不敢吱声了。我以前听他左邻右舍的人说过,他媳妇很凶恶,不说理。也曾见过几面,只是问候一声,没多说过话,现在一看,是真得凶恶。我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的,老头老妈妈也不聋,还开着后窗户,他们能听不到?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老头的儿子来了,见到他爹,问,俺娘还输针不?老头说,输。他儿子说,我去吧?老头说,不用,俺俩去就行。他儿子也没坚持,转头走了。老头夹着一床小被子,老妈妈跟着,他们相继走出了家门。

  一天晚饭后,我正站在院里抽烟,老头颠颠地走到我面前,我边招呼他,边要给他掏烟。老头摆着手说,不抽不抽。我平时也没见老头抽过,以前也让过他,他都说不抽,我就没再坚持。接着,我问起老妈妈的病,老头说轻了。我说,还接着输针不?老头说,输了七天了,不想输了,俺俩输针,我招呼不了她,您大娘不叫输了,说停停再说。由于前几天他儿媳妇骂他儿,我没敢说叫孩子招呼招呼之类的话,倒是老头觉察到什么,说两个闺女,家庭困难,孩子结婚,拉了一大笔账,在家看着孙,儿子媳妇出去打工了,她男人白天也在附近打工,晚上回去帮忙照顾孩子,都忙得很,没给她们说。儿子给人家开车,也不自由。拿了药,吃吃药再说吧。

  晚上,我坐在被窝里看电视,因节目吸引人,十一点多了,我还在看。老头和我住的都是堂屋,一墙之隔。忽然,我听到那屋里声音杂乱、慌慌张张的。我心里想着,有了事?正想着,听到那屋的门咣当拉开了,急促地脚步来到窗前,听到老头带着哭音地说,侄,你快起吧,您大娘死了。我说,我起,你快到后面院里喊哥去吧。接着,听到老头远去的脚步声。一会,后面传来砸门和喊人的声音。又是一会,才听到后面院里传出回应的声音。

  我起来后,没有直接去老头的屋里,等老头和他儿子来了后,我才过去。看到老头的儿子在拾掇小床上的东西,我就过去和他抬面瓮和成袋的粮食。刚抬完,老头的儿媳妇和孙子进来了。老头的儿媳妇不客气地说,兄弟,你别拾掇啥了,你去叫俺的近门子去吧。大晚上的,天又冷,人都睡了,偌大个村庄我都不知道在哪,也没人可问,我去哪儿喊?我说,嫂子,我也不知道哪家是啊?老头的儿媳妇恍惚了一下,说,我叫您侄领你去。接着,安排她儿,领我去谁家。

  天太黑,看不清路,我们用各自的手机照着,来到了他的一家近门子前。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如果光喊,不叫名字,听到听不到的,也不知喊得是谁。我问老头的孙子,这家的叫啥名字,是跟他爷爷还是跟他爹一辈,我光喊名字没称呼,他们说起来,说我这人没礼貌。

  问清楚后,我来到他家近门子墙边,用手扒了扒,墙有点高,够不着,我用手机往旁边一照,真巧,有几块半截砖错乱地丢着。我捡起来垒上,抬脚上去,用手扒着,往里一看,黑乎的三间堂屋,西边的窗户上亮光一闪一闪的,象是电视的闪光。我亮开嗓子喊了起来,喊了十几声,才听到开门的声音,接着探出披着衣服的半截身子,问,谁啊?啥事?我说了老头的名字后,又说他家的老妈妈死了,叫喊你们过去。他说,噢,知道了。我说,他还叫喊你们那几家的人过去。他说,你不用管了,我去。我下了砖,随着在远处等待的老头的孙子回去了。

  我到了他家,给老头的儿媳妇说了一声,看看没有什么可帮的,就回我住的屋了。

  爱人被老头的异声叫喊惊醒后,知道老妈妈死了,心里有些难过,也没睡着。因我明天要去上班,就对她说,和同院租房的商量商量,看看买什么东西送过去合适。

  埋完老妈妈的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同租房的一大姐告诉我,说老头吃过午饭:就出去了,一大晌的,刚回来,胸前衣服湿了一大片,还一身土,不知干啥去了,你去看看吧。我们都和老房东夫妇谈得来,老妈妈走了,剩他一人,怪可怜的。

  我去了,老头坐在沙发里发呆,眼圈红红的,胸前湿了一大片,身上沾着土。我柔声关心地说,大爷,您去哪儿了?老头还没说话,眼泪就涌出了眼眶,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侄,我该怎么办?您大娘活着,净她做饭,俺俩生了气,我气没消,她给我炒好菜,烫好酒的劝我吃,那时不知道珍惜。唉,这没她了,我还是吃着她活着时做得。说着,站起身,走到饭橱前,端出隐约可见碗底的酱来。看见这,我心里一热,鼻子发酸,赶忙用好言安慰他,劝他想开,说还有他儿子呢,跟儿子吃。老头叹了囗气,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儿媳妇很恶,不说理,和周边的邻居吵过架,邻居们背后没有不说她的。二闺女该找婆家,儿该说媳妇,也有媒人上门说媒,但一打听,就不愿意了。看老头摇头,我不好再说了,好言安慰了他一番。晚上,我给他送了点熟菜、热馍和汤。

  两个闺女来烧纸,大闺女买了块肉,二闺女买了白条鸡,还外加一些礼品,老头叫他儿子都拿走了。

  中午吃饭,老头的儿子来叫两个闺女和老头去吃饭,老头不愿去,闺女和儿子说了好大会,老头才随她们去了。一顿饭可能没吃完,我发现老头眼眶红红的回来了。

  傍晚,做晚饭时,老头喊我过去。他指着锅里滚动的开水,说,我试着荷包了几次鸡蛋都没成,咋回事啊?我说,要想荷包鸡蛋,别等水滚,响锅时,荷包鸡蛋,火调小,成个了,再下面条,熟了,就可以了。晚饭后,他高兴地说,成了,成了,你教得方法管。他又问我蒸米的方法,我把我知道的做饭方法都告诉他了。他的实践加上我的指导,很快学会了做饭。

  自老妈妈死后,老头的儿媳妇去前院的次数多了,哪儿不如她的意,不问也不说,骂几句就走,不管骂谁,我们听了心里疙疙瘩瘩地不痛快。住房,给房钱,一分不少,谁该你骂得?如果哪天不慎得罪了她,被她骂一顿,干生气没办法。不如早早离开是非之地,免得惹气生。正好,孩子也初中毕业了,需要换地方,我和爱人在城里某个小区寻了房子,拾掇好,就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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